2010年10月17日 星期日

周日話題﹕劉曉波獲獎,一個民族的淒涼和美麗

周日話題﹕劉曉波獲獎,一個民族的淒涼和美麗


【明報專訊】劉曉波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這是多振奮人心的事。中國曾有過無數次討論,中國人什麼時候才會獲得諾貝爾獎,在文壇上就曾多次討論魯迅當年是否曾拒絕過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致使中國人早年與諾獎失諸交臂。雖然1957年楊振寧和李政道因其在美國的十多年研究而共同獲得諾貝爾物理獎,但大家心裏總是覺得美中不足,因為兩人的成就似乎是在美國而並不是在中國培養出來,而兩人也在六十年代分別入了美籍,之後獲獎的幾個華人也是在中國走出去或逃出去的人。



獲獎的恥辱 民族的光榮


1989年獲和平獎的流亡海外的達賴喇嘛,世界上認為他是西藏人的比認為他是中國人的多;2000年獲文學獎的高行健也是流亡在外的法籍華人;去年獲物理獎的高錕更在幾十年前已歸化美籍。幾十年來,中國人對這被認為是當今世界上確認人類貢獻的最高殊榮流了不知多少口水,期盼有個貨真價實的中國人獲獎。現在終於在中國的土壤裏出了個劉曉波,獲得了諾貝爾多個獎項中被認為是最重要的和平獎,卻竟是個囚徒,是個拒絕走出去、逃出去、多次犯法的積犯。他不單曾拒絕保外就醫和流亡國外,更呼籲有心人回國建設民主,他出了獄又入獄,他獲獎被中國政府視為奇恥大辱,在這種情下,中國民眾如何能對這次獎項感到光榮?


本該讓人自豪,卻叫人心痛,原因再明顯不過。劉曉波被判囚十一年重刑的原因是他想要圓那中國人百多年來的民主夢,有良知的中國人能不痛心乎?劉霞說,這諾貝爾和平獎不僅是給劉曉波,也是給所有在中國堅持民主和平的人,給所有在獄中的良心犯。說得真好,也真淒涼,這不僅是劉家一個家庭的淒涼,也是整個民族的淒涼。


劉曉波以言入罪,中國人幾千年來都在獨裁統治下過活,但是歷來因為勇於以和平非暴力手法、以文字挑戰民心背向的政權,而身陷囹圄或被殺戮的也大有人在。史記有載,公認為中國最早的文字獄發生在春秋戰國時期的「崔杼弒庄公」事件,齊太史及其家人堅持寫下歷史真相,以致家中多人相繼被殺,之後漢、明、清更是多不勝數。不過,到達顛峰的可能是近幾十年的中共統治。僅在1957年反右運動中,中共就針對知識分子言論,劃了55萬人為右派分子,對他們進行各種逼害和凌辱。


中國不斷出現獨裁政權,但是擁有美麗心靈的人也前仆後繼地出來抗爭。我們都會記得遭劃為右派的美麗作家林昭,因為要求真正解放的言論被認為大逆不道,在多番折磨後,最終她在1968年以現行反革命罪被槍殺,死時才35歲。被槍決幾天後,公安更到她家問其母索取五分錢子彈費。還有在文革中因為反對出身論而被殺的遇羅克,還有在改革開放時期因為批評鄧小平獨裁、要求民主這「第五個現代化」而坐了18年牢的魏京生,還有像劉曉波一樣經六四洗禮的眾多民運人士,如在2008年獲薩哈羅夫獎的胡佳。我記得大約在六、七年前,我和胡佳在上海一家酒吧內聊天,由愛滋病說起,談到六四,他說到他已去公安局預先告訴公安,要在清明節當天去天安門廣場悼念六四,因為這是公民的基本權行。我仍記得當時自己覺得如何不可思議,當時我們一群常在內地穿梭的朋友,認為要在中國推動公民權利,是要講策略、講可持續性,大家都認為絕對不能明目張膽挑戰政府,胡佳的勇敢被很多朋友認為是亂來,是不明智的。後來我常想,我們憑什麼以為與政府和諧合作就會達到民主的一天?我們如何知道對政府俯首稱臣,在一些小小的政策研討上進言,企圖讓政府更開明一些,其實不是進行小修小補,在協助獨裁政權暫時紓緩民憤而得以千秋萬世延續下去?香港人既身處尚有言論自由的地方,為何仍有政客厚顏似的向主子獻媚,在大是大非如民主普選等議題上卑躬屈膝?這些人如何知道自己的溝通不是在把真正的民主愈推愈遠?


德、賽先生愈走愈遠


在這中日釣魚島主權紛爭當前,總讓人不得不想到百多年來中國人爭取「德先生」和「賽先生」的歷程。雖然中國正為嫦娥二號成功探月而沾沾自喜,但是賽先生仍未是當年列強的對手,恐怕仍如百多年前一樣,不能讓中國保衛領土。最近有軍事評論家說,如果中國和日本真的打起仗來,中國會輸得比百多年前的甲午戰爭還要慘。德先生嗎?當中國政府以經濟實力日漸成為財大氣粗的國際強國時,德先生似乎離中國更遠了。明年就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各地已在準備慶祝,相關的電影也陸續來,我總認為,中華民族在慶祝時,也該同聲一哭。辛亥革命革了幾千年來的帝制,但是人民並沒有真的成為主人,其幾年後五四運動呼籲的德先生一直和中國人有緣無份。什麼時候,劉曉波放了、胡佳放了、譚作人放了,所有在監牢裏的良心犯放了,德先生真來了,我們才該真的大事慶祝。


文:安娜


編輯 黃海燕

安裕周記﹕沒有道義的年代

安裕周記﹕沒有道義的年代


【明報專訊】今年的威尼斯影展令人心動的原因在於兩個人及其產生的關連,蘇菲亞哥普拉以《Somewhere》奪得金獅獎是半夜一時傳出的消息,我當即想到的是她父親哥普拉(Francis Ford Coppola)。另一是獲得終身成就獎的吳宇森。哥普拉和吳宇森都是我喜愛的導演,這不僅由於他們各自在七十和八十年代把暴力美學發揮到極致,而是他們在這些看似子彈橫飛警匪片裏突顯對傳統的執著,對出賣朋友出賣道義的強力批判,對以強凌弱以男欺女的強烈反彈,光與影之間滲透出一股書生之氣。


哥普拉在《教父》顯露了較諸黑幫仇殺更深邃廣袤的視野,馬龍白蘭度飾演的黑手黨頭子Vito Corleone說,「相比於我們這一代殺了四百萬人的『正人君子』,我們還不算是好人嗎?」殺了四百萬人是說二戰年間的納粹。吳宇森《英雄本色》令我久久難以忘懷的不是周潤發在楓林小築大開殺戒的一幕,而是清晨佇立在西門町手裏拿一份《中國時報》,讀到狄龍被捕的那刻的肅殺和孤寂。鏡頭接下來是一言不發神情哀傷的周潤發坐在王俠的辦公室,王俠說,現在的人愈來愈不講江湖道義了。


閱讀吳宇森和哥普拉尤其是前者需要另一重視角補遺,感謝朋友在facebook把廣州《南方周末》的吳宇森專訪上載,使得我終於從吳宇森口中得到此一證言。儘管有人批評吳宇森在《職業特工隊》之後無以為繼,我卻認為這是吳宇森闖蕩江湖後的回歸基本,始終不能避免流露出他曾經是張徹弟子的中國情懷。張徹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國語片暴力大師,雖然今天看來,張徹的血流成河式電影未免灑狗血一點,但我後來從張徹在《明報》世紀版的長文找到他的中國文化情結。出身國民黨大陸年代蔣經國青年政戰系統,張徹的中國視野雖留於所謂大一統政治想像,但更值得細味是他對中國文化佚失的關切。字裏行間是一個讀書人對家國的心境投射。


委婉而直接


吳宇森出道後曾有一段不短時間擔任張徹副手,相信六七十年代在邵氏片場的日子,在張徹身邊耳濡目染並得到啟發是自然而然的事。在《南方周末》的訪問,吳宇森談了很多,包括外人認為過往較少披露的他和徐克關係。不過,我反而對這篇數千字長文其中一段對話心有所感﹕


「八月十一日,吳宇森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採訪時被問到這樣的一個問題﹕怎樣看待中國的和平崛起?


「吳宇森委婉地表達擔憂,『不管我們怎麼強大,現在中國社會給我的感覺就是,全民族重視經濟,不夠重視文化,我覺得很多年輕人追求的都是一些比較外在的東西,比如說功名、金錢,沒有人注重文化和精神』。」


《南方周末》記者說吳宇森答得很委婉,但我卻覺得委婉之中是直接。說委婉,是因為吳宇森很客氣說出神州今天以為有錢便是一切的從上而下一以貫之精神狀態;說直接,是他指出當今大陸沒有特別注重文化和精神。我要在這裏表揚不怕被更換主編的《南方周末》,更要讚揚這些年在內地拍片的吳宇森——他們冒足以影響事業前程的大不韙說出心底話。放在今天,就算是拿英美加護照、演藝事業還未跨過深圳河,在相對安全不可能被控顛覆國家的香港社會,他們都不敢批評北京半句,這更不必說大紅大紫的天王天后級藝人了。但在這裏頭有一個異數,在杜琪峰的《黑社會》第一集〈以和為貴〉,飾演警官的姜大衛的似是自嘲卻令人看得會心微笑「人黑社會搞選舉比我們早一百年」的話中有話。


紅褲子出身的吳宇森和紐約大學電影研究所畢業的李安,他們影片都帶出極強的中國式壓抑,而這壓抑到最後都以爆發為結。一個香港長大的廣州人,一個台中長大的江西人,不謀而合顯出他們的同理心。在吳宇森最著名的兩部電影《英雄本色》和《喋血雙雄》,周潤發在電影前段都是作奸犯科殺人如麻,但中段失意於石燕子的偽鈔集團及誤傷葉倩文後的良心自責,其實都是精神和人格上的壓抑過程。李安成名作三部曲,《推手》的太極高手郎雄,《喜宴》的同性戀者趙文瑄,以至於《飲食男女》郎雄一家子,三者心理上的陰蔽只是形式和程度上的不同。然而,當忍無可忍迸發的那一刻來臨之際,周潤發擎Uzi衝鋒槍開快艇直闖槍林彈雨,郎雄在唐人街飯館一揮手砸跌好勇鬥狠的華青幫和全副武裝的紐約警察。


道義大纛之下


這種壓抑——爆發美學其來有自,源於中國政治文化的由上而下的打壓,以及由此產生對權威的反彈,而其根本大纛則是道義二字。所謂道義,並非遭扭曲為黑社會義氣的那種,是帶有俠氣的義理。吳宇森電影宣揚的是仁義可風哲理,這是他接受《南方周末》訪問時說到大陸向錢看的論據支撐力點。吳宇森的訪問八月中見報,他不可能知道兩個月後劉曉波會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但他極準確地預見中國的病灶。挪威諾貝爾委員會宣布劉曉波獲獎到今天,整整九天,北京傳來的聲音和看到的畫面都是聒躁不寧的大聲吆喝和動手動腳。我實在不能明白,北京可以不滿意挪威頒和平獎給劉曉波,但有沒有必要把弱質纖纖的劉霞軟禁,還要下作到把她的手機砸壞,目的是不讓她接受傳媒訪問。中共的做法令人咬牙切齒,倘是說把專政對象集中在劉曉波一個大男人身也還算,可是用如此手段對付諾貝爾和平獎得獎人的妻子,而且是粗暴野蠻無禮,忝為中國人,也算丟臉丟到家了。


吳宇森在《南方周末》裏的「全民族重視經濟」,用廣州話說是便是「有錢大晒」。對於一個沒有文化的國度來說,這是頗為容易受落的意識形態;當道德義理在文化大革命成為四舊的歷史渣滓時、急遽轉變後的一九七九年全民向錢看,結果是「有錢大晒」由東北延伸西南,由沿海西進內陸,小焉是弄虛作假,大焉是貪污淪喪。從大頭奶粉到三聚氰胺到孔雀石綠,從成克杰到陳紹基到陳良宇,說到底都是為了錢。在更高的層次,巨額的貿易順差二萬億美元存底十三億人的龐大巿場,暴發戶嘴臉自覺或不自覺流露在經濟政治環保貿易外交各方面,外交部發言人眼高於頂頭微抬起以下巴對台下記者的body language,盡在不言中。


歐洲對中共就劉曉波得獎的反應,大概是以一種觀察史前動物的態度對待﹕靜靜在玻璃屏外眼都不眨細看展覽櫥窗內這東西——北京一些人那種反人道反文化的行為和語言模式,是五百年前已有文藝復興運動、八百年前已有大憲章確立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相互權利與義務的歐洲人所不能理解的。當然,歐洲人會公開說,你富裕是你的事,你要推動自己的一套人權或民主價值是你們中國人的事,但歐洲人會扭過頭來掩嘴竊笑這一返祖現象。


沉淪的悲哀


這場文化衝突看來還會延續下去,並且通過各個層面把這場交鋒擴大,一場把諾貝爾和平獎頒發給劉曉波的文化冷戰即將展開,歐洲將以富饒並保存良好的人文歷史,面對「有錢大晒」的中共治下中國文化。挪威外交部傳召中國大使唐國強提出抗議,此舉保證歐洲各國尤其是西歐國家心裏一致叫好。歐洲人是驕傲的,雖然錢銀缺缺,然而大憲章和文藝復興留給他們的精神文明仍然豐碩得足以看扁暴發戶。吳宇森不愧是大師,電影以外的人生也觀察了然,他在自己電影裏往往給予人們自我救贖的機會,張國榮在《英雄本色》裏幡然大悟兄弟之情,梁朝偉在《辣手神探》與周潤發醫院槍戰雙劍合壁,俱是以道義人格對自己此前走上錯路歪路的自救。可惜的是,吳宇森無法重寫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至今的劇本,當然更無法讓中共在他的筆下自行救贖只得任由沉淪。這不啻是一種悲哀,我說的是於中共而言。


文 安 裕


編輯 曾祥泰

影像特區﹕不租不賣的寮屋生活

影像特區﹕不租不賣的寮屋生活


【明報專訊】德姐,因高鐵工程而家園被。不過,她絕對不同意鄭汝樺輕率的以為,被安置上樓是改善生活。德姐向政府申請了復耕牌照,正在她出生、成長、結婚、娶新抱的錦田八鄉一帶,覓地重建耕住合一的家園。60年了,打從他老爸在這裏落腳,德姐的家穩穩紮根在這片土地上。


寮屋不壞


德姐一生都居於寮屋,坦言從沒想過上樓。提到寮屋,我們總會聯想到木板鐵皮、水火二險等等,但走進德姐的家,與上述一般印象完全沾不上邊。主屋由5呎高圍牆保護,園內寬闊,一棵幾十年的龍眼樹綠葉成蔭,既供美果,也涼快身心。園內左右都有水池,一邊養有數隻大烏,夏天會吃龍眼樹掉下的果實。另一邊的水池,用以清洗即將出售的農作物。主屋是500呎兩層平房,屋前有簷篷,她常坐在園子裏處理收割回來的農作物,或清洗菜蔬預備晚餐。後方有一間較小的單層房子,是德姐已婚的長子兩口子的住處。


現在居住環境舒適,其實得來不易。德姐在豬欄出生,成長於豬欄改建的小屋,老爸窮得沒有錢請執媽,臍帶也是老爸給她斷的。德姐結婚之後入住夫家,一間大一點的木屋。1979年,德姐肚裏懷即將出生的女兒,8月2日,荷貝正面襲港,那間大一點的木屋在猛烈的風勢下整間被吹走,幸好家人沒有傷亡,然而,她的女兒就與她出生時同一命運,第一個家,也是豬欄。


房子的成長歷史


由於有這些不平凡的經歷,德姐認為建屋一定要建經得起風浪的磚屋。這間寮屋由1985年開始申請建造,到1991年正式入伙。 城市人儲首期買樓,德姐以種植儲得2萬元買下土地,然後一切歸零,又再辛勤種菜,幾年後儲得6萬多元開始建屋。當時政府已收緊寮屋政策,德姐一家所住的房子是以白鴿屋名義申請興建,但動工就是砌雙磚牆,打再大的風也不怕。於是,雙磚屋外框完成,第二次的積蓄也一點沒剩。要入伙?還要先裝修,要裝修?還是要再次儲錢。


由申請到建造及裝修,這間寮屋用了6年時間分3個階段慢慢成形。最初裝修簡陋,就一把木梯搭上二樓,電視放在梯前,一家人一格一格佔坐梯上看電視,誰也不擋誰。但木梯斜放佔空間太多,後來輾轉改成正式的樓梯模樣,從前放梯的位置現在放餐桌,一切痕都看不出來了。


入住不久,德姐丈夫林先生患上重病。德姐友人懂風水一二,為德姐看過房子,說她住屋座向犯五黃,她把主屋原本向正南的大門口改向西面,與圍牆鐵閘方向相同。改建門口座向雖然繁複,但為家人日後的生活平安,還是照做。


廚房和主屋本是分開建造,各自有獨立門戶進出,有一窗相通,後來德姐覺得不方便,就把窗口改裝成為廚房與主屋之間的門。20年居住期間,屋外增建了簷篷和士多房,園子裏的果樹開枝散葉,孩子成家立室。


何謂「置安心」


那時,德姐正當盛年,以6年時間規劃寮屋,打後的20多年,改建座向,修整樓梯、加建簷篷,優化廚房,替兒子在旁邊再建一個小型的安樂窩,就算是路人甲乙,隨便探頭一看,都要讚歎德姐的美果寮屋。美果寮屋價值重於豪宅,但與那媒體裏一再出現的「豪宅」有根本性的分別。德姐常惦念幼時眼中父親的辛勞模樣,高瘦的身影在田裏耕作,走投無路時用僅有的幾毛錢乘車去向妹妹借錢(但被拒絕)。家人間唇齒相依的歷史軌,構成的並不是炒賣價值或萬元呎價,菜園村持續一年多的抗爭,核心價值是﹕「不遷不拆」。德姐企圖保衛的,不是一個隨時可租可賣的單位,而是她既不出租,也不出賣的「家園」。


文 陳秉鳳


圖 波子


編輯 楊泳森

「及時雨」助選基金

「及時雨」助選基金


【明報專訊】聽見特首「關愛基金」之名,令我笑了一回。唐英年聽見特首宣布基金以他為主席,也許笑得更燦爛。我笑,因為香港的公共行政變得有如兒戲,而且層級愈高、款額愈大,愈可以亂來。


政府要扶貧,必須正本清源,要由稅制改革、經濟政策、城市規劃、福利津貼及教育補貼來綜合達致,並非搞一個豪裝《歡樂滿東華》,並且叫地產商認捐便了事。若是成立什麼扶貧委員會,是諮詢政策的,由負責統籌政務的政務司長唐英年來做主席,順理成章,然而關愛基金是資助具體項目的,又是政府、商界和民間社福組織互相協作,屬於實務操作和社區聯絡,這種實際營運性質的扶貧基金,原本應由福利局長、民政局長或獨立人士為主席的,任命負責政策統籌的唐英年為主席,顯然是「大才小用」,別有所圖。


富豪獨愛「關愛基金」


一位負責政策統籌的人,負責高層官僚政治的人,忽然又要周旋於大地產商、慈善團體及地區組織之間,締結個人網絡,掌握社會民情,又享有明顯的媒體曝光機會,即使不是為特首競選鋪路,也是為預習特首的政治工作。瓜田李下,引人遐思。


關愛基金事前不見廣泛宣傳及募捐游說,忽然恒基地產、新鴻基地產郭氏基金,各捐助四億元,長和系集團捐五億元,短短兩日,認捐達三十五億元,情有如認購業績前景燦爛的新股票,大家爭做股東,五十億元之數,隨時超額完成。以往社福界籌款,游說大商家,講到流牙血,也是籌得幾十萬元。《歡樂滿東華》有得出鏡,有明星娛樂,也是捐一百幾十萬。富豪獨愛「關愛基金」,顯然也是別有所圖。


特首說,基金目的,是在現有政府、非政府機構、慈善團體的各種援助計劃之外,建立一個新的「平台」,通過民間、商界和政府的三方面攜手合作,提倡社會共同努力去支援弱勢社群,重點針對需要援助而又未能受惠於現有社會服務的人士,資助「漏網之魚」。因此,政府中人說,會考慮個別人士申請,審查也會快速一些,例如資助貧童參加遊學團之類。


一句「及時雨」,道破心中情


有公共行政經驗的人,聽到做了一世政務官的曾蔭權說這番話,就更可笑了。要資助目前在綜援制度以外的貧困人士和特殊項目,首先要補綜援制度的漏網,容許社署工作更為靈活(曾蔭權已說綜援制度完備,封了補漏之門)。其次,要掌握未能受惠於綜援的人來快速資助,當中,涉及資訊(information)及效率兩大問題。只有日夕參與扶貧的民間社福組織,才有最齊全的資訊和最直接的人際網絡,也只有規模較小的民間組織,才可以發揮效率。一個由政務司長主持、新成立的、規模龐大的慈善基金,顯然不適合這種業務。真的要做,基金交由勞工及福利局負責,由福利局直接撥款予慈善團體及社區組織便可,沿用既有的官民合作網絡,減低行政成本,防範資金濫用。這是公共行政常識。然而,當一位老官僚做事忽然違反政務常識,有行政經驗的人也很容易解釋——那是為了政治需要。


施政報告公布之後,唐英年向傳媒宣傳,說關愛基金重點針對需援助而又未能受惠於現有社會服務的人士,要發揮「及時雨」作用。唐英年可愛之處,是經常「鬼拍後尾枕」。「及時雨」是《水滸傳》宋江的外號,宋江為官之時,不務正業,經常周濟江湖朋友,施捨鄉親,廣結善緣,目的不是為了做好官,而是要打江山啊。


文 陳 雲

周日話題﹕「實而不華」標籤 「華而不實」官話——施政報告的房屋政策論述

周日話題﹕「實而不華」標籤 「華而不實」官話——

施政報告的房屋政策論述


【明報專訊】施政報告大力推銷的「置安心資助房屋計劃」,再三強調,計劃於二○一四年才推出的「先租後買」樓房,特色是「實而不華」。


弔詭的是,以「實而不華」作為焦點的政府資助房屋發展大計,除了突顯其不願干擾私人「豪宅」的身價外,


同時揭示的,恰好是施政報告那無藥可救的「華而不實」官氣。


愈來愈不想看施政報告,不是由於它長篇大論、缺乏文采、措辭沉悶,而是因為它提出的政策方向或設定的議程,完全意不在為市民解決實質問題。相反,施政報告或其他由政府炮製的諮詢文件,主要作用是為了迴避問題,把焦點錯置,使公共輿論為「華而不實」的議程所佔領,令公的精力浪費於「熱鬧於一時」的假問題假答案爭論。產生的效果,不僅無法探討能真正改善問題的有效方法,甚至連實質的問題也無法提出。如果我們只跟報告所提出的議程走,不論贊成或反對當中與實際問題無關的建議,恐怕都會變成像政府一樣,積極地做大量不相干的事情,以令有實質效果的政策和工作不會發生。


住房需求的兩重性


今年的施政報告花了不少篇幅討論房屋問題,據稱是為了讓市民安居樂業。然而,報告所提出的方法和論述方式,卻「出賣」了其宣稱的目標。


施政報告指出,中低收入社群,也就是佔本地人口絕大部分的市民,他們之所以面對置業的困難,主要是由於樓價持續高企,而高樓價的原因,是土地供應不足。然而,樓價不斷升,市民未能安居,真的只是由於總體的土地數量供應不足?還是源於地產市場的壟斷結構,以及當中歧視中低收入社群真正需要的政府政策和象徵秩序(symbolic order)?


已故社會學家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仔細研究了法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住房供求,指出住房(house)一詞,有兩重意義﹕一是指可用作居所的建築物,二是代表共住於其中的所有人的關係。前者與其他物質性的商品類似,完全可化作純粹的炒賣投資對象;後者指的是使用者的一個集體計劃,目的在於建立和長遠地維持「家庭」穩定關係。因此,購買房屋,既是一種經濟投資,但也同時是一種打造和維繫人倫關係的社會投資;既有物質和技術上的考慮,亦包含使用者在美學和倫理上的欲求。因此置業的需求,既可以源於投資保值或投機致富的欲望,也可以是基於建立和維繫家庭等社會文化考量。


中低收入社群,特別是當中不擁有私樓或公屋者,他們會較傾向以建立家庭的原因而置業;相反,高收入人士或更多地基於經濟原因,投資或炒賣樓房。如果政府的目標真的是想令大部分人安居樂業,那麼只提出每年(有限地)增加土地供應,用作興建私人樓房,不僅缺乏針對性,甚至會在既有的供應偏向「豪宅」的地產壟斷結構下,助長經濟投資/投機,而滿足買樓自用以建立家庭的市民需求,仍然遙不可及。


華而不實的房屋政策


據施政報告第四十九段宣稱,政府未來的房屋政策,包括每年提供可建約兩萬私人單位的土地;推出所謂「置安心資助房屋計劃」,於二○一四年供應一千間「先租後買」的「實而不華」住房,以「回應私人市場中小型單位短缺情」;最後是遲來的有關「發水樓」面積、投資移民限制等規管措施,希望「確保私人住宅市場健康平穩」。


政府建議「在未來十年內,平均每年需提供可興建約二萬個私人住宅單位的土地」,是以過去十年地產業高度壟斷及政府政策向地產商傾斜的環境下,相對少的一手私人住宅買賣數目(18,500個單位)作為基準。而「可興建」的意思,就是最終的樓宇數量和大小,主要仍然是由地產發展商決定,如果發展商傾向建造面積較大、供經濟投資/機的高價「豪宅」,樓宇數量自然較少,也與大部分市民的安居樂業需求無關,更可能佔用了可供居屋公屋的土地資源。


事實上,施政報告提出的房屋政策原則,包括強調「在公屋以外,政府的主要角色是提供土地,並盡量退出房屋資助計劃,把干預市場的程度減至最低」;供應足夠土地和基建,以「維持公平和穩定的環境,讓房地產市場能夠持續健康發展」。但所謂充足的土地供應,仍然是「以勾地表制度為主軸」,政府的主動賣地安排只作為輔助。換句話說,新供應的土地數量,以至一手私宅的大小、供應量和價格,仍然在很大程度上由地產發展商主導。值得補充的是政府的「進步發展觀」,似乎在公屋方面的不太追求「進步」,只想維持過去平均三年的輪候時間的目標。


在這種種條件下,所謂的樓市「平穩發展」、「穩定的環境」,潛台詞大概是要維持過去十年地產業的壟斷結構,以及由此帶來的高樓價和對低收入社群需求的歧視;而在今日香港社會的語境下,恐怕是指要維持現有的超高樓價。


至於不斷強調「實而不華」的「置安心資助房屋計劃」,除了在論述上起與一手私樓(豪宅)分隔的作用,以產生不同「級數」的象徵價值之外,同時也強調這計劃的彈性,包括讓「夾心階層可選擇購買……私人市場上的單位」,又因「計劃沒有傳統居屋的轉售限制以及補價要求,增加市民在物業市場向上流動的機會」。另一方面,施政報告提出的轉售居屋可分期補地價的建議,也是為了方便居屋業主賣樓換樓。換句話說,這些設計,其實也為發展商「華而不實」的「發水豪宅」增加潛在的需求。


整份報告只有第三十一段提出一些能直接回應一手中小型單位供應不足的建議,就是計劃在今年底前招標一塊前元朗的土地,「透過賣地條款指定單位的最低數目及面積限制」。但這也僅僅是一項十分有限的試驗,之後才會「探討應用於其他用地的可行性」。至於提出與「市建局和港鐵公司商討,在其市區重建項目及西鐵物業項目中,盡量多興建中小型單位」,也只是沒有具體政策建議和實質行動的公關虛文。


轉移問題 建構象徵秩序


因此,政府和特首把議程設定於與實質問題毫不相關的建議,引用「實而不華」這類「華而不實」的措辭,儘管的確「一直迴避各個重要議題」,但追求的恐怕不僅僅「是一種口感上的滿足」,而是在建構一個文詞世界、意義系統,或打造和維持一種主流的象徵秩序(symbolic order),透過分類和命名,建立一個由差異構成的等級秩序,例如中低收入社群只配擁有「實而不華」的住房,而「豪宅」則是高收入社群的專利,當中充滿對高收入的經濟投資需求的偏好,對低收入人士建家安居需求的歧視。


由此我們可以更了解為何「置安心」計劃,只願意為參與者提供「租住期間所繳納的一半淨租金的資助」,而特首也清楚知道,單靠這些有限的資助,市民「未必足以支付首期」,尤其是在地產壟斷結構不變的狀下,未來的樓價將維持高企。因此,「一半淨租金資助」的設計和論述,恐怕志不在幫助市民置業,而是透過像施政報告所強調的文詞世界、意義系統,以「實而不華」、「努力儲蓄」、「自力更生」、「腳踏實地」、「按部就班」等「華而不實」的措辭,建構有助維持現狀的象徵秩序。


與布爾厄所描述和分析的法國小資產階級類似,欲購置私樓自住的中低收入港人,也同樣成為了充滿文化暴力的象徵秩序內的受害者,當中透過廣告和其他公共論述,包括政府文件,強加新的需求和欲望於他們身上,迫使他們盡量追逐由這文詞世界、意義系統所建構的價值和理念,花費重大的物質和心理投資於購置樓房、以樓換樓,希望能從「實而不華」的夾屋,「向上流動」至「華而不實」的「發水豪宅」。


想跳出這由語言系統建構的等級分明的象徵秩序,唯一的方法,是「唔好陪佢癲」,拒絕進入這種完全不觸及實質問題的議程,直面意欲安居的市民的真正需求,提出實而不華的解決方法。


改變議程 探討實質方案


如果我們真的想要「廣廈千萬間」,讓「天下寒士盡歡顏」,而非以象徵性的政策「燃燒議題」,那麼就應該拒絕接受施政報告所開出的虛飾議程,直指問題所在,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


要讓所有市民安居樂業,或可考慮以下的方法﹕


(一)訂定公平競爭法,或以其他可行的措施(例如減少大地產商的董事在各法定及諮詢組織的代表),以打破令市民難以置業的地產壟斷,樓價自然會降至合理水平;


(二)重建能滿足建立家庭需求的居屋;


(三)認真貫徹「進步發展觀」,增建公屋,逐步讓輪候期縮減至一年、半年甚至零年;


(四)立刻全面訂定賣地條款,規管新建的一手私樓單位的最低數目及面積;


(五)要求市建局和港鐵公司新發展的物業,全部提供中小型單位;


(六)增設地價稅、地產印花稅等限制樓宇炒賣和投資的措施;


(七)除管制「發水樓」外,同時管制「發水」廣告和收斂施政報告中「華而不實」的公關辭令,以改造目前支兩極分化的象徵秩序。


若上述的建議需要用錢,或減少了政府的賣地收入,大可考慮田北俊先生早前的建議﹕動用外儲備來支援。如果擔心可持續性,也可透過提高利得稅率來填補支出。這些「實而不華」的建議,政府、傳媒、學者可願意認真討論?


參考資料


Bourdieu, Pierre(2005): The Social Structures of the Economy, Cambirdge, UK: Polity Press.


文 許寶強


編輯 梁詠璋

從莎士比亞看曾蔭權

從莎士比亞看曾蔭權


【明報專訊】「充滿喧嘩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full of sound and fury, signifying nothing)。」莎士比亞《馬克白》裏這句著名的對白,精準地描繪了曾蔭權的施政報告。



很多人都期望政府推出措施遏抑樓價升,並向需要房屋資助的市民伸出援手,不過,政府看來決意要讓樓市泡沫愈吹愈大,給有需要人士的協助,則微乎其微。


施政報告內「房屋政策」部分第一段中,曾蔭權清楚指出「除了公屋,政府的主要角色是提供土地」,在他眼中,房屋資助計劃是「干預市場」的。


可在土地供應方面,完全看不見政府有決心要提供足夠土地。維持「勾地表」制度,將推出土地的時間和選址等主動權繼續交到發展商手中,只有當「住宅樓價升,而勾地情不活躍」政府才會主動拍賣土地。顯然,曾蔭權並不認為現時有住宅樓價升的問題。


這是何等的諷刺。將土地管制和供應(其實就是樓價)的權力交給發展商不算干預,反而向在樓價高企下無法負擔住屋的有需要人士提供房屋資助是干預市場。若然身負公平調節市場責任的最大土地供應者,讓一些以盈利為主導的大地主或發展商取而代之掌管土地供應,我們還有可能達至一個公平和平衡的市場嗎?從施政報告的主調看來,政府明顯缺乏誠意去處理市場失衡的問題。


付得起租金 何須政府助儲錢?


那個所謂「先租後買」的「置安心」計劃,本是政府協助夾心階層置業的一個大方舉措,但只要留心細節,就會發現,作為對象的業主於計劃下需要繳付市值租金,沒有任何資助,待至五年後他們才能以已繳付的租金的一半作為部分首期,購買租住的樓宇或另一私樓。


此計劃供應的樓宇數目只有五千個,首個發展項目還要等到2014年才推出。特首可能忘記了今年較早時候推出八百個「夾心階層住屋計劃」單位的時候,共收到三萬個申請。夾心階層,尤其當他們已經可以付得起市值租金的,真的需要政府幫他們儲錢嗎?四年裏市值租金將會如何變化,只有天知曉。或者引入即時生效的住宅租金管制,對夾心階層解決迫切的住屋問題來得更實際和直接。


曾蔭權或許沒有注意到,今年第二季的40平方米或以下私人住宅租金指數,比去年同期上升了19%,預期在可見的將來租金升勢仍不會減弱。目下的樓市狂潮相信將繼續帶動未來幾年的樓價升勢,到「置安心」出爐的時候,它已經可以壽終正寢了。


不過,應讚得讚,施政報告有兩點是值得稱許的。第一是曾蔭權終於肯聽取民意,將房地產從「投資移民計劃」內的資產投資類別中剔除(雖然只是暫時性)。第二是他建議立法監管銷售住宅樓宇,包括規管地產項目的可銷售樓面面積。建議中,樓價按「實用面積」計算將會引發的問題,是每平方呎的售價將會非常地高。一個簡易的法則是,規限一個單一銷售項目中發售的總樓面面積,一定不能超出地契條款中規定為最高可建樓宇面積的總樓面面積。


至於另一最備受爭議的貧富懸殊問題,施政報告的建議只聚焦一些修修補補的扶貧措施,而非一個達致社會公義和更均富的長遠目標。然而,大概沒有幾人真的期望,曾蔭權會在餘下任期解決土地制度和稅收制度這等深層次社會矛盾吧。


(原文為英文,《星期日生活》譯)


文﹕潘慧嫻(《地產霸權》作者)

2010年10月13日 星期三

23老幹部聯署促廢出版審查

23老幹部聯署促廢出版審查


【明報專訊】由前中央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李銳、前《人民日報》社長胡績偉等23名老幹部、學者聯署的一封公開信,要求全國人大廢除出版審查制度,真正實現公民的言論出版自由。


公開信斥「假民主」


公開信說,中國憲法規定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的自由,但實際沒有執行,是「假民主」。國家主席胡錦濤、總理溫家寶分別發表過支持言論自由的講話,但溫總講話都被國內傳媒刪除,證明中宣部凌駕於黨中央和國務院之上,是「看不見的黑手」。


公開信還說,大陸的言論出版自由竟不如回歸前的殖民地香港,現在一些政治書籍要拿到香港出版,「大陸人民的『當家作主』地位實在太窩囊」。


公開信提出要求傳媒機構獨立,禁止隨意抓捕記者,不能隨意刪除網絡文章和留言,取消瀏覽網頁限制,允許港、澳書籍報刊公開發行等8條要求。聯署人還包括原新華社副社長李普、原中央黨校教授杜光、原中宣部新聞局局長鍾沛璋等。

馬嶽﹕自由就是發展

馬嶽﹕自由就是發展


【明報專訊】我這兩天在想:一個自稱崛起了的大國,不敢讓人民知道自己的公民拿了諾貝爾獎,算是真正大國嗎?算是真正崛起嗎?



中國常強調「發展是硬道理」,但什麼是「發展」?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Amartya Sen在他的主要著作《Development as Freedom》中開宗明義的指出,「發展」就是令人民享有更多真正自由的過程。因為所謂「發展」,最終目的是令人類盡展所能。經濟增長、收入增加和科技發展,只是令人擁有更多自由的手段,如果將「發展」只定義為物質條件的改善,而忽略落實各種自由,便是只重手段,忽略目的。Amartya Sen認為,「發展」就是將妨害自由的東西消除:包括貧窮、社會設施的不足、當然也包括暴政。


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西方的「發展學」(development studies)談的「發展」,從來都是一個全方位(holistic)的觀念:包括教育水平提升、現代化的制度建設、基本權利的保障、自然也包括生產力的提升和收入改善。


真正的發展包括人權自由的保障


所以真正的發展,必然包括人權和自由的保障和體現。如果某國家的人民只是有錢吃個肚滿腸肥,但沒有表達自由、資訊自由和政治自由,那麼這個國家的人民必然還有很多能力沒有充分發揮。經濟發展最多只是消除了物質條件對他們的限制,還有更多制度的、政治的、思想的枷鎖,令人民的潛能處處受制。


近年中國喜歡談論「軟實力」。當年Joseph Nye提出軟實力論,針對的正是西方國家在民主、自由、人權等素質上的優越性,令不少第三世界國家嚮往,使西方列強在國際宣傳和外交上有更大影響力。當然,近年美國因為大搞單邊主義霸權主義,國際上的軟實力大不如前。但自由、民主、人權、法治,已是普世價值,這些價值不能落實,必然影響國家的國際地位和聲譽。


大家一讀諾貝爾和平獎的頒獎致辭,當會理解在國際社會心目中(甚至在挪威這小國心目中),中國的國力雖然提升,但如果沒能體現國內的基本人權,仍然不會被視作真正大國。說難聽點,這就像一群上流社會貴族,覺得某人是暴發戶,不想他加入貴族會所一樣。要真正大國崛起,要真正的國家發展,便要人民的基本權利依法得到保障,人民能充分發揮思想、言論、表達、宗教等自由。否則,再肚滿腸肥,也是徒然。


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副教授、香港民主發展網絡成員

羅祥國﹕重建居屋是必須政策

羅祥國﹕重建居屋是必須政策


【明報專訊】特區政府近期剛結束的《資助市民自置居所》諮詢,是面對現在房屋市場狀的重要政策考慮。香港樓價在以往兩年上升近30%,社會內不滿已愈來愈大;房屋政策對任何一個大城市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經濟、社會和政治決策。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就該諮詢文件提交了一份意見書,主要觀點有四方面。


私營房屋市場涉很多「市場失效」


簡單來說,香港私營房屋市場長期涉及很多「市場失效」(market failure)的情,政府亦不曾全面研究和採取有效的改善措施,以保障消費者的利益。在這方面,以下的失效情是明顯的:


(1)香港私營房屋市場並不是「完全競爭」 市場,新房屋供應的市場結構是寡頭壟斷(oligopolistic)式的,很多資料顯示主要的地產商都有一定市場定價能力及影響新房屋的供應量。


(2)新房屋供應市場的資訊不完整,一些地產商提供的資料都有嚴重的誤導性。


(3)房屋市場的短期波動,市場的供應量並不能作出適時回應。


(4)房屋市場的外部性(externalities)是多樣的,樓價的大上大落,有產的和無產的市民,以及金融市場都可能會蒙受巨大損失,這壓力最終會削弱政府的管治威信,其政治成本非常高。


但是,不要忽略,「市場失效」的存在,並不等於政府一定可以制訂改善的政策。就算政府現在立即決定興建居屋,新供應要約在5年後才可落成,這並不能有效應付短期上升的需求。


樓價近年的快速上升使到不少市民置業倍感困難,但事實上,市場上仍有很多在200萬內的住宅單位;政府最近考慮的「活化居屋二手市場」計劃,是正確的政策,可在短期內增加以萬計有質素的中小型單位,以紓緩現在的需求壓力。總的來說,香港房屋市場的供求資訊並不足夠,而市民容易受到市場氣氛所影響。在這方面,政府擁有龐大的資源和資料庫,有責任領導改善房屋供求資訊的透明度,以協助市民的置業決策。


「居屋計劃」是政策考慮首選


政府面對房屋新供應「市場失效」和近年樓價快速上升兩大因素,政府重新引入某種形式的「資助市民自置居所」計劃,作為平衡的政策,是有必要的。在這方面,為了幫助有真正需要的市民,最有效運用公款,以及盡量減少對房屋市場的不利影響,必須考慮以下重點:


(1)資助的房屋價格不應超過200萬;


(2)資助家庭的收入每月不應超過3萬元;


(3)「居屋計劃」以往長期運作良好,這應是今次政策考慮的首選。「居屋計劃」的申請應給予「家庭」優先,而「綠表」的優先則須檢討;


(4)「居屋計劃」應訂立一個低的建屋量(例如3000到5000單位),而該建屋量應作經常性檢討及調整;


(5)「居屋計劃」不應佔用貴重用地,而對出售的限制亦應加;


(6)其他新政策除非經過審慎考慮,否則其持續性是成疑問的。


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經濟政策研究計劃主任

劉霞:釋放劉曉波不能附條件 「囚禁異見者政府自製麻煩」

劉霞:釋放劉曉波不能附條件

「囚禁異見者政府自製麻煩」


【明報專訊】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民運人士劉曉波的妻子劉霞昨日繼續被軟禁在北京的家中,外出買菜都要4名警察及專車護送,她接受本報電話專訪時說,當局應無條件釋放劉曉波,並希望能面見律師商談辦理保外就醫的手續。美國和歐盟要求中國停止軟禁劉霞,而外交部發言人馬朝旭則稱,諾貝爾委員會將獎項授予一名正在服刑的罪犯,是對中國司法制度的不尊重。


劉霞昨日對本報表示,現時她一個人在家,靠網絡與外界通訊,警察在外監視,要求她「不能見媒體,不能見朋友,不能讓人到家裏來」,並無通知軟禁會到何時結束。「今天我出去買菜,他們4個人陪我,一定要坐他們的車」。劉霞說,她身不由己,只能去到一處「警察指定街市」。劉霞笑稱,因有警察做「苦力」幫她拿,她買了大量的米、油、果汁和蔬菜等。


披露探監詳情﹕氣氛沉重


劉霞憶述,她在上周五(8日)諾貝爾和平獎宣布當晚即與弟弟劉暉一道被帶走,翌日凌晨2時許到達遼寧錦州,「錦州方面一開始安排的賓館在荒郊野外,我堅決不住」,之後轉到市區一間酒店,一名女警要求與她同住,劉霞不允,爭拗多時,「我終於在6時的時候1個人躺在上了」。


9日警察再與劉霞談話,說他們已經告知劉曉波獲獎的消息,讓她「配合工作」,即盡量保持低調。劉霞在接受本港電子媒體訪問時回應當局的低調說,「不是我低調不低調的問題,這個事情所有的緣由都在你們這,你們當初不抓劉曉波不判重刑的話,他也不會被提名,政府方面不去挪威搗亂也不會引起媒體這麼多的關注,我說這個大戲是你們拉開的」。2人於10日在錦州監獄內會面,而並非早前所傳的「監外秘密地點」。


美歐使節促撤軟禁劉霞


劉霞說,會面時的氣氛很沉重,劉曉波說,這個獎應該頒給六四亡靈,「他說,1989年『六四』的時候,是亡靈用生命踐行了和平,堅持了民主的、非暴力的理念,所以這個獎應該是屬於他們的」。之後劉曉波顯得很悲哀,哭了起來。劉霞說,劉曉波自2002年起開始為「天安門母親」奔走呼籲,這是他內心的牽掛。


劉霞說,並無與劉曉波提及申請保外就醫的事,現時正向警察申請與律師會面,商討下一步手續。劉霞說,劉曉波有多年胃病,入獄時監獄醫院曾給她一張「乙型肝炎未確診」的體檢結果,若真的要申請保外就醫,不能附帶有任何條件,例如「一去不返」地離開中國等,「如果讓我說(要求),我就說無條件釋放!」至昨晚,劉霞在twitter上發消息稱,她的手機又再度被「流氓」停機。


美國駐華大使館發言人包日強(Richard Buangan)昨日發表聲明,呼籲中國取消對劉霞的行動限制。歐盟外交事務專員阿什頓(Catherine Ashton)也呼籲中國解除對劉霞的軟禁。外交部發言人馬朝旭則稱,一些國家政客藉劉曉波獲獎對中國「說三道四」,不僅是對中國司法制度的不尊重,而且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的真實用心。


(明報記者報道)

2010年10月9日 星期六

安裕周記﹕古道照顏色

安裕周記﹕古道照顏色


【明報專訊】劉曉波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翌日,起了個大早把所有印刷傳媒翻個底朝天。興許是早就消化獲獎消息,倒過來可以刨根究柢在周六清晨半線日光半線陰霾下把文字和圖片一點一滴吸收淨盡。有一張新聞照片是令人動容的,那是美聯社照片,七個漢子在北京街上,手裏持紙片,上面寫「慶祝劉曉波獲諾獎」。



對於應不應該在這階段慶祝劉曉波獲獎,抑或是待劉曉波出獄時再同慶功,這是階段性的不同而實質並無二樣。當然,從歷史長河的深邃視野來說應該是到胡佳譚作人都出來後慶祝也不遲。然而早報上的照片實在讓人感慨良多,清瘦的劉曉波刮光頭的劉霞還有北京街頭的七條漢子——當我們在冷氣間坐在電視機電腦前討論慶祝批評並對各種策略指指點點,劉先生和那七個人的身體力行更值得欽佩。因為在一個講幾句話不止要坐破牢底還要砍頭的國度來說,這些人真的不怕死,是的,他們真的不怕死。


中國的讀書人也許在今天的iPhone世代而言似乎迂腐了一點也過時了一點,可是當我們想起不到一百年前的今天,準確來說是九十九年前的今天,我們的祖輩仍是蓄長辮紮小腳不敢僭越犯上,就不得不感謝那些不怕死的人。一百年前,華爾街已經存在並有效運作;一百年前,英國已經君主立憲多時;也是一百年前,中國人民的頭顱可以像切菜那樣一整排一整排嚓嚓砍下來。人們以為,當推翻封建王朝共和來臨再及其後的共和國誕生,國人的腦袋可以不像切菜那樣切下。原來善良的人們搞錯了,人頭雖然保住,但身體卻給五馬車裂那樣東一塊西一塊。劉曉波沒有判死,這是中共可以振振有詞向外邊世界說的事實,可是,劉曉波的腦袋瓜呢,劉曉波的手腳呢,腦關在北京,手腳在遼寧。這便是我的祖國。


人頭關北京 手腳在遼寧


這些年,像劉曉波那樣具知名度或沒有知名度的異見人士捱打被扣坐牢不知凡幾,我手上有一份中國在獄異見者名單的其中一部分,我念幾個名字出來讓大家聽聽﹕何德普,徐偉,靳海科,陳道軍,羅勇泉,孫林,黃琦,齊崇懷,呂耿松,郭飛熊,黃金秋,鄭貽春,李國宏,許坤,毛恒鳳,張金鳳,劉永根,黃曉敏,左曉環,楊春林,張榮亮,黃相微,李建峰,李信濤,林順安,李旺陽,趙東民,唐林,黃偉,郭永豐……這些人是誰,海外根本沒幾個人認識甚至聽過。我是從在扣坐牢良心犯名錄找到的。相對於劉曉波譚作人趙連海胡佳,這些良心犯即將永遠湮沒於十三億人的汪洋大海,成為刑事犯的其中一人。直到刑滿出獄,從此找不到工作,天天被跟蹤監視直至死去。


生活在香港的大部分巿民,很難明白這些人為什麼面對如狼似虎的軍警特務還要出來示威抗議,其實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不是更好嗎。持這種犬儒態度大不乏人。到了譚作人判刑那天,香港電視觀眾看到令人熱血沸騰的一幕﹕幾個異見人士當警察面前拉開橫額示威,那是明知而作把自己送進監牢。但那些人頭也不回就做了。那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頭髮長長的漢子被塞進七座位汽車時,喉嚨有點發抖,血液往頭頂衝﹕好樣的中國人民。我想起了抗戰年代的舊照片,身上只有大刀,堆積如山的屍體。沒有前仆後繼的勇士,沒有以身殉國的氣慨,今天我們的母語大概不是德語便是日語,尋且要像李登輝那樣改一個日本名字叫岩里正男。


我近年發現香港與一河之隔的祖國出現同化和異化。同化,是說我們開始處處從當權者角度看問題,小焉是和諧社會,把不同聲音歸納為反對社會穩定這一塊;大焉是人格突變後的朝北望。我本來打算翻資料找例子,一眼瞥到周六報上一個再沒有更貼切的人辦﹕劉江華。劉先生敢字當頭,完全跟中央口徑,說他暫看不到劉曉波有什麼貢獻。言下之意,也就是諾貝爾和平獎送錯了人。我猜,劉江華想說的便是這些潛台詞。劉江華從港同盟轉到民建聯後官運一帆風順,如今高任行政會議成員,是特區的領導人,講起話來有大國風範,這是活生生的同化實例。至於異化,便是香港的讀書人相對於大陸上的讀書人異化,更精準地理解,是香港的讀書人變成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香港讀書人不爭氣,早些時政制爭論,一幫人為賢者諱站到當權者那邊去,還巧言令色說那是務實主義抬頭。我不知作何回應,當內地讀書人冒死推動民主,明知不可為而強行為之,香港的卻丟城棄陣自投中共懷抱。星期五晚上我邊看劉曉波的電視新聞邊在想,這些念過幾年書的人今天不會出來回應劉曉波獲得和平獎了,原因不言自明﹕他們知自己不配。


談劉曉波 他們不配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讀書人一河之隔竟是兩個模樣,莫非應了橘踰淮而北為枳之說,這只能起古人地下而問之了。也許是的,時日久矣,任何物質都敵不住時光沖刷,何人格。不過,話得說回來,如果這僅僅是人格的異化也還算了,畢竟現實世界金銀財帛地位飯碗缺一不可,我最怕的是對真理的意淫。那是仗知識販賣者身分對真理上下其手,中國文化裏對知識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膜拜,只道是學富五車,只要張開嘴巴旁人必就心悅誠服。香港是中國人的地方,這種風氣難免日益遠颺,本來你走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橋,可是偏有一些叫賣知識的,當街販賣這些滲水吹氣的A貨真理,還大言炎炎說這些是貨真價實的物事。讀書人的獨立人格,在這場買賣裏化成裊裊輕煙。


劉曉波的政見說不上新穎,但人們敬佩他鍥而不捨的道德勇氣。共產中國之下,某些知識分子的氣節大卸八塊,然而更多具生命力讀書人精神卻令人訝然地留傳下來。到底中國(包括香港)的讀書人出了什麼事,竟然南轅北轍得這麼令人失笑莞爾,這是一樁很有意思的事,莫非讀書人真的要到生死臨頭國破家亡才會說真話?抑或是讀書人膝關節缺鈣而不能站直?這要從歷史裏找先例。我馬上想到的是哲學家馮友蘭。他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回國後任西南聯大哲學系教授兼文學院院長。他於三十年代撰寫的《中國哲學史上下冊》和四十年代於美國編寫的《中國哲學簡史》,是東西方的中國哲學入門必讀。


新中國於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成立,馮友蘭十月五日寫信給毛澤東,「過去講封建哲學,幫了國民黨的忙,現在我決心改造思想,學習馬克思主義」。老毛回以「總以採取老實態度為宜」,自始馮友蘭由一介讀書人變成政治掮客。此後,每次政治運動,馮友蘭必定跟風,他批過林彪也批過孔子,一九七五年,他在《論孔丘》一書中自認批孔「是最大的幸福」。不旋踵,他委身江青,四人幫失勢,他被隔離檢查。馮友蘭的道路在我們有限的記憶裏很熟悉,是的,中國的讀書人不少便是像他那樣向老毛獻詩「懷仁堂後百花香,浩蕩春風感芳」之輩。因此,人們對今天一些港內港外讀書人所說所為感到光怪陸離不應感到奇怪,因為早已有之,只是於今尤烈。


中國讀書人的於今尤烈


或曰,有人念洋書多了,背棄了中國讀書人風骨,這是以偏概全。英語裏有一句話叫A Man for All Seasons,這也是五十年代BBC電台一齣宮幃廣播劇的名字,內容是說十六世紀亨利八世的大臣莫爾(Thomas More),公開反對亨利八世再娶,結果落得被燒死的下場。事隔四百年,莫爾獲得梵蒂岡封聖,終告平反。以今天的道德標準而論,莫爾確有一點點食古不化,但敢於犯龍顏的精神卻是極為了不起。A Man for All Seasons後來在六十年代拍成電影,當年在港上映,戲名譯為《日月精忠》,個人認為稍偏原意,精忠在中國文化裏可以理解為愚忠;但若解說是對一己原則的精忠或會說得過去,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劉曉波從判囚到獲得諾貝爾獎,中間百轉千迴千山萬水,我們從旁置喙說三道四實屬不近人情。然而,從事件析出的晨鐘暮鼓,劉先生和內地一眾異見人士的無畏無懼,那是在大悲裏面的猶喜。畢竟,中共治國六十年,我們還能保有讀書人的天地有正氣,不致被共產文化荼毒,這是一樁喜事。然而正如銀幣的另一面,我們看到另一些讀書人的人格淪喪委身強權。歷史是一面鏡子,罡烈秋風折射出來的是劉曉波的清臞面容劉霞的鎮定從容;八百年前,文天祥的「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應該就是這麼回事。


文 安 裕

周日話題﹕和平崛起,先要和平獎崛起

周日話題﹕和平崛起,先要和平獎崛起


【明報專訊】這幾年來筆者都有一個困惑,那就是為什麼中國在這幾年出現了「大國崛起」的論述之後,這個論述很快就給轉換為「和平崛起」之說?再者,「和平」既不是出自共產黨的馬列信條,也不是中共政權歷來行事的德性,那提出了「和平崛起」的口號,究竟又有沒有落實的方略?


究竟「和平崛起」的說法是指崛起中的大國也喜愛和平,叫其他國家放心?還是想指,和平是一國在邁向成為大國路途上的一個可行(甚至必要)的策略?


要中國說自己當了大國也不去侵略他國,懂得口口聲聲維護世界和平,其實並不困難。而事實上,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國家,不論大小,基於各種原因都不會無端主動與鄰國尋釁。所以,大國也愛和平,其實只是一堆空洞的廢話。


但是,如果「和平崛起」指的是,「和平」乃是一個成為大國的策略,那便是一套視野高遠,滿是玄妙的「和平主義」。


中國在過往一段日子,屢次收集各種具指標性的「大國象徵」,所向披靡。從奧運,到世博,到太空船上月球。「大國」的姿態充足,然而卻沒有任何指標性的東西,可以和「和平」扣上關係。


不過,這些問題在劉曉波奪得諾貝爾和平獎之後,似乎露了箇中的玄機。一個中國,至今已產生了兩個「和平獎」的得主,中國不可謂不是「和平獎大國」。


「和平崛起」之路大抵是由積累「和平獎」而來的。


達賴這一筆可以暫時不說,但說到劉曉波這一面「和平獎」,你不可能忽略中國當局刻意而具戰略性的栽培「和平獎」得主的曲線貢獻。它只是比較迂迴,但實質上與刻意栽培奧運金牌選手沒有兩樣。


劉曉波是任何經歷過八九年民主運動的那一代人都不會陌生的人物,他在民運進入泥潭的後期階段,毅然從美國回來,投身運動。六四之後一直進出監牢,在當日各方戰友紛紛棄守轉軑,「重新做人」,改換角色之際,他仍一如既往,為人權、民主奔走呼號。他的過人之處是﹕「不出國,堅持在地鬥爭」。可惜,這樣一位敢於逆流而上的人物,在當今犬儒當道的世代,只會落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不斷被孤立的困局。


零八憲章 不存厚望


的而且確,就算是如今已是世界知名的《零八憲章》運動,當它推出之際,人們普遍都不存過高期望。激進者嫌它過分溫和,已被「溫和」「河蟹」掉的,嫌它還是死心不息地激進。運動推出一年,老實說對「奧運後」中國的大局可說不見任何影響。筆者雖然也是較早參與網上聯署的一位默默的簽署者。對於這場運動的前景,心底也是頗為悲觀。


直至○九年,即六四二十年紀念前後,方才見香港人廣泛關注《零八憲章》,六月下旬中國當局再次逮捕劉曉波,才激起一股多年罕見的要求釋放異見者運動的高潮,釀成今日劉曉波獲諾貝爾獎的結果。平情而論,劉曉波逆流而上,擇善固執,力抗犬儒世道,慢慢感動了數代人,獲獎乃實至名歸。但觀乎時勢,他雖然坐了好幾次牢,但沒有共產黨送他一程,這項諾貝爾獎也會和中國人緣慳一面。


今日諾貝爾和平獎,頗有一種古代冊封聖人的宗教味道。中國人的大國情意結,也往往曲折地顯現為一種「諾貝爾獎」的情意結。每年望眼欲穿的時刻,都放在諾貝爾獎公布的前夕,為華人華裔拿諾貝爾獎而高興。而要證明中國文明可以配稱大國,即非有聖人輩出的事配合不可。中國近年來的大國崛起之說,又往往向咱家的孔老先生招魂,不少「新左派」的有知識之士還大耍概念戲法,謂這是有中國特色的「通三統」說,認為孔老二、毛澤東和鄧小平都是可以匯通的三個傳統。那麼,一個經過如此「辯證統一」融匯各家於儒學正道之上的「崛起大國」,又何能不去拿取國際證明,證明浸染了儒家文化的中國,不是一個聖人輩出的國度呢?


達賴封聖,於今劉曉波又封聖,洽好證明了中國聖人多的是。


一個國家出產諾貝爾物理獎、化學獎、醫學獎得主,都只能證明那個國家科技文明的水平,但一個國家的文明水平和所謂「軟實力」,就只能以「和平獎」這種變相「封聖」的數字來顯示。中國文化博大精深,至今出了只兩位諾貝爾和平獎得主,並不謂多,還有急起直追的餘地。所以,筆者特別同意司徒華的意見,諾貝爾和平獎每年都應頒給中國人,以大大增強我國的「軟實力」。而為了明年的諾貝爾和平獎,大家更應集思廣益,再闖高峰,明年有望三連冠。


其中一個加快中國積累諾貝爾和平獎的熱門,自是溫家寶莫屬。因為溫家寶不但辭色溫婉,有聖人之相,更是言必民主自由,死而後已,更有侍從趙紫陽的往績,與西方媒體頗能結緣,有感人之姿,故人稱「影帝」。只可惜在相位多年,聖人之言教甚多,卻少有增進中國人權民主的實績為憑,近日更高言要大力鼓吹民主,所追求者竟與《零八憲章》內容所述無大差異。


溫總曉波 互易其位


溫總身在其位,其聖人之教竟如無權之曉波,實有時空錯位之嘆。故明年中國爭取下一個和平獎的最佳策略,乃是促成溫家寶和劉曉波互易其位。溫總去錦州坐牢,換劉曉波出獄自由行,那怕只是對換位置一周一月,當能感召天下,德威遠播,令四海奔服。儒教和平主義(Confucian Pacifism)就立即展現為一種新的人類文明標尺。你要辯解說明,那當然是一種上下結合非西方反現代的現代性,走出西方文化霸權的後後自由主義個人主義。這項辯難遊說的功夫,自是各路心儀儒教與社會主義為國寶的通三統新左派學人的神聖責任,非他們莫屬。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儒道本相通。故老子曰﹕「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在獄的劉曉波一朝獲獎,將中國映照出畢竟是和南非、緬甸同一級數的國家,有得有失。但如果溫家寶與劉曉波互易其位,實乃堯舜襌讓精神的現代轉化,陰陽互易,運轉乾坤的天地玄機,為「和平崛起」大業推進一大步。


一個文明就是這樣挽救回來的。


所以,在劉曉波獲取又一個諾貝爾和平獎的偉大時刻,我們應該高瞻遠矚地推動;另一個華人再下一城,拿下一個諾貝爾和平獎。如果奧巴馬可以毫無往績地就可以拿去年的和平獎,我們就應把握當前諾貝爾和平獎以獎項來推動變革的大潮流,奧巴馬能做得到,溫家寶為什麼不能做到?


Yes, we can !


文 安 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