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25日 星期日

政改之後﹕何時變天﹖如何變天﹖── 群眾運動的邏輯

政改之後﹕何時變天﹖如何變天﹖── 群眾運動的邏輯


【明報專訊】六月二十三日,在民主黨支持下,政府的政改方案通過已成定局的時候,立法會外淒風苦雨。整個晚上我最深刻的,不是政黨之間互相指罵,而是八十後反特權的青年在司令台發出的一句既絕望、但又似充滿希望的吶喊﹕「這件事已經充分證明,政黨、民意代表已經不可靠,我們只能依靠人民自己的力量,我們要直接民主,不要代議民主。」


不要代表 依靠人民


好一句「不要代表,依靠人民!」在這個時候,喊出這句話,既是憤怒和絕望中唯一的自我慰藉,但也是最堅實可靠的最後原則。馬克思早就說過,代議民主並不可靠,因為當人民放棄了自己說話的權利,選出代表替自己說話的時候,就是人民怠墮的開始,而當人民剛放下鬥爭的武器的時候,這些民意代表就會隨時出賣他們,人民又要有重新拿起武器的準備。如今在冷雨淒風的立法會外細味馬克思這些話,可謂寒天飲冷水,點滴在心頭!


然而,直接民主,談何容易?依靠人民力量,何其飄渺?固然,從反廿三條到反高鐵,人民群眾是運動的主力,政黨只能跟在後面(尤其民主黨);然而,公投一役又告訴我們,大部分人民其實是怠墮、冷漠、無知、市儈、犬儒,真正有政治醒覺,又有抗爭意志的永遠是少數。大家也不用驚訝,也不用沮喪,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古今中外,舉世皆然,只不過搞運動的依靠人民的擁戴,才不敢說出這些得罪人民的說話而已。


這種邏輯其實好不稀奇,因為無論是民主、獨裁、法西斯,任何形式政治或社會秩序之所以能夠維繫,其實都是建立在大部分人的被動、怠惰、習慣性的服從之上,就等如我們看到公園草地上看到「不准踐踏」的標誌,我們會自動自覺不踩上去,而不會去問「為什麼?」「誰說的?」「踩上去又怎麼樣?」「他有什麼資格叫我不要踐踏?」等等,因為人在服從之中,得到個人和社會的安全感,而只有非常時期,才會有大部分人開始質疑甚至反抗既有的社會秩序。這種情一出現,就已經到了有翻天覆地的轉變的時候,或我們說的「變天」。在九十年代,台灣政治風起雲湧,每次選舉時人民情緒高漲,個個開口閉口必談政治的時候,有一位台灣朋友興奮又自豪地對我說﹕「我看台灣這種政治熱,全世界都沒有,是不是?」我說﹕「你放心,多選兩屆就不會了。」果然,如今的台灣總統選舉,已經變成爛蘋果之戰。社會和群眾不能長時期出於運動的狀態,生活終歸要恢復平靜、平庸,這也是群眾運動恆常的規律。


那麼問題就歸結到一個﹕究竟改變什麼時候回來?人民什麼時候才會從被動變成主動、從少數變成多數、從服從變成反抗?又或用一句話﹕變天什麼時候發生?當然,沒有人能夠準確預測,但有些規律是可以摸索的。(對不起,這裏講的不是民主黨講的「民主成分」「由量變到質變」的這種機械唯物論。)


何時變天 並不知道


我這次寫的《變天》,就剛好碰上習慣政治這個充滿熱情、沮喪、憤怒、瘋狂的仲夏,該劇設定在一個假想的國度,那裏貧富懸殊、政府殘暴,但變天什麼時候會發生,大家都不知道。其中有三句台詞,表達了這個戲的核心思想﹕


若要天變,先要人變。


人心思變,勢必變天。


但要人心思變,其實難過登天。


變天的第一鐵律是﹕必須要人心思變,因為無論客觀環境如何惡劣,但如果人民沒有反抗的心,怎樣殘暴惡劣的政權都可以長期維持(如北韓)。但又正如上面說,大部分人是冷漠被動的,所以要人心思變,更是難事。其中牽涉到政權和人民的互動,如果兩者直接對立,必然是大規模的暴力衝突,但在這直接對立發生之前,兩者互相摩擦互動,會產生一些中介,它可以是一些政客、民意代表、政治領袖、甚至是名人、貌似中立的公眾人物,他們的取態、舉動,會左右局勢的發展,而客觀形勢,又會反過來左右他們的決定,兩者處於有趣的辨證之中,而事情的發展,就往往圍繞這些中介發生。大家看看個政改中各個議員政客的表現,這點就十分清楚。


《變天》一劇,就以一個常說自己不懂政治的藝術家,扮演這個中介的角色,探討這種運動的辯證關係,以希臘悲劇的表演方式,把歌詠團變成變化無常的人民群眾,再加上布萊希特的表演元素,讓觀眾自己思考問題的答案。


到了七月底,政改一役已經塵埃落定,在咒罵和憤怒之後,身心疲憊之時,讓我們沉澱一下,看遠一點,看看香港以後的局勢、想想中國、想想歷史、想想自己。


《變天》演出資料﹕


七月三十至三十一日西灣河文娛中心劇院


立法會議員陳淑莊將出席七月三十日的演後座談會,與觀眾對談。


「天邊外劇團」網頁﹕


http://www.theatrehorizon.com/change.html


文 黃國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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